🐾Scorpius

【白日梦公司首席圆梦师】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

【楼春】故园春

-轻度洗白汪曼春,OOC归我

-想写一只皮皮鬼的故事,奈何欢乐向与我无缘

-可能更像一个梗的阐述,与初衷背驰

-不喜勿喷,欢迎讨论

-总之,就单纯地想写写各种可能




一. 明安

上海近郊一幢小洋房在动荡十年之初曾被强行入住,在他们意外身亡后得以保存完好,没有被征用瓜分,里面的陈设与它的主人们离开前甚至没有什么变动,除了积落厚厚的灰尘。附近的邻居传说着那家人诡异的死亡故事,初生牛犊的孩子们也曾壮着胆子组队去“探险”,自从分分被吓得面无血色屁股尿流的滚回家以后,再也没有谁敢去捣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色小兵也领教过这个凶宅的威力,没有成功摧毁这个地方。这栋小洋房就在动荡的岁月里,安然的等到了旧主人的回归。

花园的草坪剩下黄沙,灌木枯萎,野草疯长,唯有院子里被砍断的老槐树长出新芽。

周围的人又在给诡异的老房子编故事:里面住着两个老人和一个男孩子,阴森森的男人据说是从前的特务头子,虽然平反了但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男孩子也古古怪怪,从来不说话,他们怀疑他是个哑巴;剩下那位儒雅的老人更像是管家,偶有接触的送报小弟说他温文有礼,也有孀居已久的女人会偷偷在他出来拿报纸的时候悄悄从门前路过,是位非常得体好看的先生,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帅气。

屋子的主人对一切流言蜚语都不关心,他们正在头疼的是可爱的侄子童年经历得并不快乐,非常的沉默寡言。孩子叫明安,他的母亲说是“延安”的“安”,是明台的孩子,明台的意思,是取“平安喜乐”的“安”字,不管怎样,这个孩子是明家这一代已知还活着的独苗。

明安喜欢这所房子,尽管周围的孩子因此不愿与他做朋友、朝他扔石子,明安觉得没有关系,就算他不住在这所房子里,那些人一样会这样对他,因为他姓“明”。

明安喜欢去阁楼,虽然他第一次去的时候被吓得不轻。那是他随着大伯、二伯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听见哭泣声,于是他寻着哭泣声偷偷找到了阁楼。

“哇!!!”

“咚!”

他被吓得一屁股在到地上,怔怔地看着那个鬼脸,噢,是鬼脸做的鬼脸。然后他缓过劲儿来,默默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咦?这么快不怕了。”

“你是谁?”

“不要你管。”

女鬼眼圈红红,但显然已经不哭了。她穿着明安没有见过的好看裙子,虽然脸色苍白但真的不可怕,因为她非常好看,不得不说比记忆中的母亲好看,当然那时候母亲已经不年轻了。不过跟父亲珍藏的照片里那个漂亮阿姨比,也好看。她头上编的辫子花式明安也没有见过,即使他并没有认真留意过班上女孩子的头发,但他确定没有人会这样编头发,女鬼的打扮放到现在,被发现了一定会有很严重的惩罚。

“快回去睡觉,不然阿诚发现了要打你屁股。”

“二伯不会打我的,大伯也不会。”

女鬼好看的脸上闪过差异的神色,随即是凶狠和厌恶地等着他。但是他不怕,他看着女鬼,然后在等待。

一会儿,女鬼泄了气,这让他不明白。

女鬼还是不喜欢他:“回去睡觉!”

明安挤进小阁楼,悄悄关上门:“今天在小祠堂我就看见你了,大伯放孃孃的牌位,你把它推倒了三次。”

“哼,那个老女人……”

“你也不喜欢我们家,”明安盘腿坐在地上,“要不你把我杀了吧?”

女鬼显然被吓到了,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盯着他:“小鬼头发什么疯?”

“死了会开心吗?我看爸爸死的时候,说去见妈妈和他最好的朋友去了,就很开心。”

女鬼咬牙切齿,又哼了一声。

“你杀死我好不好?”

女鬼这次几乎没有犹豫,手掐到他脖子上,明安瞬间就没办法呼吸了。他蹬了蹬脚,身体抽搐,还没有反应过来,呼吸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想死呀?”

“想见爸爸妈妈。”

“哦,活着不好吗?”

明安摇摇头,自从那些人有一天忽然冲进家里把妈妈摁到在地以后,就没有好过。

“那就活着吧。”女鬼得意洋洋地笑。

于是明安心里的不甘就翻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就涌出来。他讨厌眼泪,可是一边擦一边还是有新的眼泪流出来。

“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跟你爸一个德行!”

“我爸才不哭鼻子!”

“你爸哭鼻子的时候可多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他!”

“哼!”女鬼闷了好一会儿,指着阁楼的窗口对他说,“喂,你想死可以自杀呀,看,从这里跳下去,脑袋对准那个围栏的话,应该能死得挺快的。”

“自杀的话,二伯会内疚的。”

“为什么只有二伯?”

“嗯……大伯,我不知道。”

女鬼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女鬼要杀他了,结果听见她叹了口气:“你要是死了,你大伯会非常难过的。”

“……会吗?”明安知道大伯对自己很好啦,但大伯总是冷冰冰的,也不像二伯说话时看向他,他很少感觉到大伯的目光。

“会的,他很爱你们……每一个人。”

 

明安发现女鬼有点可爱是在一个晴天的夜里,他的入学办理没有太顺利,回到上海拖了两个月,跟着二伯明诚去了很多地方,他都快记不全名字了,才拿到入学资格。这两个月里,多数是二伯在晚上教他课,保证他的学习不会比班上的同学差太远。事实上,他第一天上课就发现他的知识还是比班上的同学距离远多了,老师说的几乎所有知识他都懂,嗯……除了思想政治课。他的理解和老师同学的好像不在一条线上,于是他被罚写思想课课外作业。

明安拒绝了二伯的接送,因为他觉得二伯要照顾大伯还有自己实在太累了,他也知道第一天上学他会面临什么。果然,在留校后回家的路上,被埋伏在明公馆后面小路的同学逮个正着。他被几个同学团团围住,朝他扔石头。

“白房子!空屋子!里面住着鬼婆子!”

“红房子!绿藤子!还有一个鬼崽子!”

明安平静地抱头蹲下来,他们的声音就在他周围转着闹着,明安一动不动,等待他们吵够了,就会停止,他有经验。

“哗!”

“啊啊啊啊!鬼婆子来啦!!”

明安一愣,他睁开眼睛看到那些同学被藤蔓缠着脚踝吓得屁股尿流地蹬脚刨地,最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他回头看见女鬼这次穿着红色的裙子坐在高高的围墙上,穿着白袜子红皮鞋的双腿交叠着一晃一晃的。

“小屁孩果然讨厌。”她看着跑走的混孩子撇撇嘴,又低头看他,“下次你应该打回去,嗯……学你爸那样。”

明安摇头:“会被记过处分的。”

他好像见到女鬼翻了个白眼,又听见她说:“下次他们再欺负你,就把人引到这儿来,我帮你打回去。”

明安眼睛一亮:“好!”

“回家把伤口包扎得严重一点。”

“为什么?”

“听我的。”

“哦。”

二伯总说要忍,因为时势还不在他们这一边,打回去只会有更大的惩罚。不过当他听女鬼的话小声的提议把伤口包扎打一点的时候,二伯在愣了下之后,把原本准备贴在他额头的纱布改成了绕了脑袋好几圈。这时他瞥见女鬼坐在二伯身后不远处的桌子上喀喀喀的笑得两条腿不停晃。

嗯,一点都不淑女。

明安很快发现夸张包扎的好处,第二天同学在老师面前反过来污蔑他打人的时候,老师看到他的的样子之后把农活的突发改成了检讨书。这个很好办,他已经很熟练了,可以写一小时内写十份不带重样的深刻检讨都易如反掌。

明安觉得家里有个女鬼没有什么不好的,除了饭菜会难吃一点,因为她会趁二伯不注意开大炉火把菜烧焦,把糖罐和盐罐调换,那一顿的菜全是甜的,或者甜汤成了咸汤,这时大伯就会吐槽二伯厨艺退步得让人生气,可是奇怪的是大伯还是会把饭菜吃完;家务也会增加,因为修剪过的藤蔓和新灌木第二天又会疯长出来,修剪过的草坪也是,更别说碗碟时不时会掉在地上碎掉,以至于二伯最后不得不换了一整套的不锈钢碗碟,被大伯嫌弃越老越没有品味;摆放好东西也会乱掉,特别是大伯书房里的书,经常会一本书上午还在第一行的最右下午就在最末行的最左也不奇怪,而且他断定大伯没有去动过它,跟大伯经常找不到书的情况相比,他经常找不到衣服和鞋子就不那么可气了,幸好他的书本永远都会在书包里,不管是他随时放在了哪里还是被哪个同学抢走不知道丢到哪里,第二天还是会在他的书包里找到。

 

 

 

二. 明誠

當書記把明樓平反的文件和允許他們入住舊宅的批文遞給他時,明誠覺得手上拿的幾張紙有千斤重。十年,整整十年,他曾經從沒有想到的、比潛伏的日子更黑暗的時光終於過去了。他牽著明台的孩子走進明樓的拘留病房,曾經身材偉岸的大哥消瘦佝僂坐在病床角落,目光一直看著窗外,那裡什麼都沒有。

“大哥,我們可以回家了。”

明樓一直木然的臉上忽然朝著窗的方向露出笑容:“可以回家了。”

十年牢獄之災,明樓的腿腳已經不便行走,身體狀況更是糟糕,甚至精神狀態也不是特別好。負責看守他的門衛說,他經常夜裡驚醒,然後整夜哭泣。有時候會聽不清人話,朝空洞的地方微笑。又會在無人的時候喃喃自語,不知是在跟誰道歉,這也是有人懷疑他是否曾經叛變的理由之一,是的,很荒謬,但在幾年前這些都能成立。也真的有人以此逼問過他,得到的又是義正嚴辭的痛罵,他說他永遠對得起這個國家和人民,對不起是另有其人。

看守的人偷偷問過他,是對誰有這樣大的歉意。明樓沉吟許久之後跟他說,是他的大姐,他沒能按姐姐的願望走完一生。看守人半懂不懂,關上門的剎那有看見他目光落到別處,微笑著。

“不能說,你是秘密。”

明誠大概猜到是誰,如果是許多年前,他一定會勸明樓不要太過執著,明樓是有對不起那個人,但明樓做的沒有錯。

這是他的大哥,他只能這樣想。

現在,他不願再在這件事上過多的規勸,就像許多年前他勸大哥放下過去去試著接受政委推薦的女孩兒,現在他打死也不會這樣做。

有些人即使此生終究錯過了,也永世難忘。

明誠帶著大哥和侄子回到明公館是在一個明媚的春日午後,只是院子裡老樹倒塌、野草叢生,陰涼涼的吹著冷風。他記得在他們被遷出這所房子以後,有一家四口住進來,後來看報紙才知道當晚發生了倫理慘案,丈夫重傷、妻子和一雙兒女慘死,待重傷的丈夫醒來時,崩潰的承認是自己殺害了妻兒,並聲稱有厲鬼操控著他。無神論者的執法人員當然不相信,最終男子被送往提籃橋監獄關押,不久後重傷復發死亡。人們開始傳言這棟房子有鬼,加上陪兇手去重演案發過程的警察對當晚的事情經過閉嘴不言,但組隊探險的孩子們好些被嚇到回家生病的事實讓人們認定了這個傳言。

明誠慶幸這個傳言讓明公館得以保存,更慶幸當年大哥料事如神把地契房契保留在明鏡名下,而明鏡拿了香港的身份在那裡居住。自動蕩起未能回來見上一面,再見便是天人永隔。

 

怪事在回到明公館的第一天開始,比如大哥腳前經常出現的障礙物,使他不得不謹慎地時常陪在明樓身邊,閣樓奇怪的響聲也是,但他上去從來沒有發現可疑的痕跡,更別說第一天回來時去小祠堂,明樓將大姐的牌位立在前排時莫名其妙地倒了好幾次,這把明樓難受得不輕,認定是姐姐不願原諒他這個不孝的弟弟。明誠最疑惑的是家裡各樣東西幾乎都維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但小祠堂不一樣,牌位匾額燭台一切都亂七八糟、殘損不堪,他和明樓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來修復。比起家裡調味料被調亂和莫名其妙破碎的碗碟,就不算什麼了,而且他確信不是明安搗鬼,這孩子過早的成熟,安靜得近似自閉。他很少說話,明誠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動盪的大環境造成的。

找到明安的時候,明台已經病的很重,這個從小被大姊捧在手心裡的孩子一股子倔強和少爺脾氣,他不難想像明台為了不撇清和明家的關係受了多少苦,因為他也經歷過,雖然不後悔,但不甘和氣憤永遠難以忘記,所以明台在他懷裡哭得崩潰得如同孩子的聲音就像刀子在絞著他的心。從來沒有受過大委屈的小少爺,為了這個信仰付出了那麼多,憑什麼這樣對他們呢?那些享受著他們犧牲一切換來的和平的人們,為什麼不能清醒一點?

明誠時常看著明安沈默的樣子嘆息,他是明台僅存的孩子,這種認知總在折磨著明誠,他覺得自己失職,甚至不敢向明樓報告。明安應該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只是出生時明台和程錦雲正在埋伏和行軍途中,怕孩子的啼哭破壞埋伏和隱蔽,也怕行軍路上沒有足夠的條件撫育孩子,那兩個孩子生下來之後就被送給就近的村民扶養。明誠有條件去尋找之後沿著他們的足跡著了很久,但是毫無音訊,他們經過的村莊多數都人去樓空,不過他曾猜測明樓隱約知道點什麼,不然明樓看向明安的目光怎麼會那樣悲痛,不僅僅是因為孩子有著明台一樣的眼睛。

明安回到明公館之後似乎壓抑少了些,清明時對小祠堂做最後的修繕他也在幫忙,慎重地把父母的靈位擺上之後,有了些許笑容,只是他忽然回頭看向門外的舉動讓他和明樓都有些不解。然後他忽然想到一個他一直疑惑哪裡不對勁的原因,他們離開這裡不久後的命案,但這裡顯然除了小祠堂的凌亂更本沒有發生過命案的痕跡,沒有血跡斑斑。

在明安回上海上學第一次受傷要求包扎得嚴重些時,明誠似乎看待了明台小時候狡黠的眼神。他希望孩子可以逐漸開朗,並且感覺有什麼也正在把明安往這個方向推進並且效果不錯。

人老了,漸漸的總會開始相信一些興趣不相信的東西,比如在明安第無數次看向什麼都沒有的方向,明誠終於忍不住提問。

“你看到什麼?”

“不能說。”

“我是你二伯,有什麼不能說的?”

明誠假裝板起臉對著明安,但效果不佳,孩子以沈默對抗,這讓明誠束手無策。

他再次想到那件滅門案,他每天事情堆得很滿,當然也拜瘋漲的植物所賜,沒有時間查明真相,但有人閒著不是嗎?適當動動大腦什麼的,沒有壞處。

當舊報紙“不合時宜”的出現在桌上,明樓自然而然的拿過來看上一眼。

“這麼多年前的案子,有什麼好研究的。”明樓一語中的,隔著眼鏡瞥了眼明誠。

“覺得蹊跷。”看见明楼放下报纸显然没有多大兴趣,明诚就随意说道,“他们说院子里种槐树不好,我明天找人清掉吧。”

明楼脾气随即上来了,拿起报纸语气恶劣:“有什么不好,留着!”

“诶!”

明诚觉得自己内心的怀疑很快就要被得到证实。

 

 

 

三. 明楼

伟大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怎么会相信那样荒唐的事情存在呢?明楼盯着手上的报纸,上面的现场照片有些模糊了,这不阻碍他的思考,他把目光落到专心写作业的孩子身上。

“你能看见她,是吗?”

明安的笔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怯怯地看了眼明楼,要低下头去。

“她在哪里?”明楼又问。

明安似乎聆听了什么,指指窗台。大伯看不见,那个女人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坐在窗台上,赤着双脚一晃一晃。听见大伯的提问,显然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明楼沉默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前,我也能看见她。”

他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待了多久,十天?十周?还是十个月……在某一天他醒来,视线模糊,只看见白晃晃的阳光从小铁窗晒进来,随即他被粗暴得拉扯起来,先是宣读已经耳朵起茧小册子语录,再是自我检讨。他相信动乱中确实有部分人应当获罪,但显然现在情况已经失控。

他凭着记忆做完检讨之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视力一夜之间更差了,他相信这是他长期服用治头疼的药物引起的。他面向光源,沉思着,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师哥?师哥!”

这是他在时隔超过三十年后再次听见的声音,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不知道是因为心理的原本影像重合还是她的出现。

从那时起,她会时不时出现,无论他辗转过多少个牢笼。他一度以为她是来接自己离开的,却发现她从来没有提及。她还是少女时期阳光干净的模样,熟悉的浅色小洋裙和皮鞋,总在他背诵语录的时候在前方扮鬼脸,或者坐在小桌上晃着双腿目光粼粼地看着他。明楼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他被用刑撑不下去的时候会看见她跪在自己身边哭得眼睛红肿。

“师哥……师哥,疼不疼?不要睡……”

他那时总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告诉他其实能够再见到她,心里是觉得什么都不疼了。

明楼记得他最有实感的一次是他被拉上台跪在无数人面前的时候,烈日当空,阳光刺眼得让他看不清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在夏日的阳光下,却如同在寒冬的深夜里,冰冷刺骨。谩骂、推搡,他听不清那些繁杂的声音,无数的东西砸在他身上,从剧痛渐渐变成麻木的疼。他忽然感觉她就在他身边,低低的哭泣。不知道到为什么,霎时间全身的疼痛都不及心里的疼。他喉咙干哑,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别哭……别哭……师哥不值得……”

想想他对她做的一切,怎么还值得她一滴眼泪。

可是小姑娘还是在他身边,他甚至感觉到他被缚的胳膊感觉得到她衣服布料的丝滑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明家香和体香混合的独特香气。他没有等到小姑娘的回答,只是听到她哭得更厉害了,还能感觉到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已经瘦骨嶙峋的肩上哭泣,一声声的绞得他心都要碎了,却又这样陪着他扛过了一次次的“惩罚”。

一直到阿诚来找到他,带来他被平反的消息,他还能看见她坐在不远处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可是回到明公馆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小姑娘了。直到他察觉到家里种种古怪的事情,他几乎狂喜得认定她还在他身边,只是不管他再说什么,小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他眼前。

明樓在無盡失落之後很快注意到了家裡一樁樁怪事,無故碎掉的玻璃、總想絆倒他的障礙物、瘋長的植物⋯⋯他感覺他的小姑娘也許沒有離開他。那麼,飯菜的味道奇怪一點也沒關係,書本總被亂放只是小事情,東西找不到一會兒就會自己出現了,他坐在木質搖椅上看著窗外雲聚雲散,為什麼他的小姑娘不願見他了呢?

即使明安也沒有給他答案,他幾乎可以斷定明安可以看見她,孩子的目光總會無端的落在奇怪的地方,窗台、書桌,還有他身邊⋯⋯都是她喜歡坐的位置,雖然明樓已經不敢確定她是否還願意待在他身邊。

他嘗試通過明安跟她說話,問她好不好,但是她拒絕交流,在明安詫異又憋笑地奇怪表情不難看出,她一定是衝他做鬼臉了。他不得不放棄在明安面前表現怪異,以免有損他長輩的威嚴。

不過夜深時,他有時候忍不住也會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問問。

“你在嗎,曼春?”

很多時候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或屋外的蟬鳴。明樓又感覺她一直都在,因為有時候他無意間把书放在床頭上,很快就會掉到地上去。

“你知道我會是個唯物主義者,這是追隨我的信仰。但如果你不會受苦,我很高興有輪迴,這樣的話我可以許願來生再遇到你,把今生沒能給你的,都補償給你。”

他獨自笑容苦澀,拿下眼鏡。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你再也不願見到我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希望那封信妳能收到。”

安眠藥的作用漸漸出現效果,明樓已經開始感覺到熟悉的睡意昏沉,他努力地扭頭看向對著床的窗戶,朦朧間,大大敞開的窗戶被關窄了些,這樣他便可以安心入夢了。

 

明楼记得再次看见他的小姑娘,是在回到明家的第七个年头的除夕,他和明诚都努力地让家里的气氛看起来热闹一点,然而他知道眼下对他们而言都无法掩盖内心那种岁月的虚无空洞感。明楼在内心哀叹错过明镜的最后一面和明台过早的离世之后,恍然间在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汪曼春不愿意过除夕的心情。她的父母再她那样小的年纪就离开了她,那是汪芙蕖再疼爱也弥补不了的空洞,而他曾经那样卑劣地选择在这个万家团聚的夜晚欺骗她,杀死最后一位疼爱她的长辈,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再重重地添加一道伤痕。

万籁皆寂的夜里,他再次把自己关在书房,明安在去年生日之后再也没有提起他见过汪曼春,这无疑让孩子有些失落,她也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孩子她的名字,明安一直要“她”来称呼。明安始终是个沉静的孩子,只是没有再过分的内向,他内心温柔又比刚回到他们身边时明朗许多,明楼总觉得这里汪曼春居功至伟,因为他和明诚如今的状态,大概不能把明安引导至此。这令明楼心底更加哀伤,他从不怀疑她能够宜室宜家,只恨自己不得不过早的让她成为回忆。

明安敲门进来,把一杯热牛奶放到他面前,孩子渐渐接手了明诚的责任,毕竟二弟也老了,内心的伤痛也不比他少。

“二伯怎么样了?”

“和您一样,还没有休息。”明安略略踟蹰,“二伯母和堂哥真的没有一点消息吗?”

明楼沉默,他也是在事情发生很久以后才知道明诚的妻儿失踪,那时他手中的人脉几乎都被断绝,无法全面的查询,艰难地拜托了两位旧部追查最终也杳无音信。他早已不能乐观地认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他也只能这样挤出浅笑来安慰明安。

明楼看见侄子欲言又止的神情:“想问什么?”

“……大伯是不是知道,她是谁?”

“谁?”

“阁楼上的那位。”

明楼浅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前几天画的素描给他,明楼知道明安总有一天会问起,从他看见素描的惊讶模样看,他没有猜错,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脑海里依旧模样清晰的汪曼春有没有改变。

“像么?”

“简直一模一样!大伯,就是她!您认识?”

明楼内心的苦涩又在泛滥,窗外没有月光,只有零星的小鞭炮声:“她本该是你大伯母,只是现在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

“她一直留在这里,应该是愿意的吧?”

“我……不知道。”曾几何时,他对这类问题信心十足,可现在……“我亏欠她的太多了。”

明安看着明楼把热牛奶喝掉,渐渐睡意昏沉,他看着手中的空杯子,喃喃说道:“大伯母在这里留了那么久,肯定是愿意的。而且……她一直待我很好。”

明楼浑浊的双眼在明安称呼“大伯母”的时候明亮起来,脸上有些久违的笑意:“也好,也好。”

书房的空气似乎在明安退出房间之后又冷了下来,明楼感谢明安贴心地给他多披了件衣服。昏昏沉沉地,直到外面忽然响起的频密鞭炮声让他转醒,大概已经是零点,随后看到窗边熟悉的背影。

“曼……春……曼春?”

她猛然回头,满脸惊愕地看着他,眼里蓄满泪水……

 

 

 

四. 汪曼春

汪曼春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已經死去,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裏,碾碎在時代的巨輪下。她從高處墜下的瞬間,身體劇烈地疼痛並不是折磨她的東西,而是把她從心臟窒息一般的鈍痛中解脫出來的良藥,然後很快,冰冷和黑暗慢慢掩蓋了她。

很好,她看不見明樓最後有沒有稍微看她一眼,但是她想笑,因為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她以為的,真正的結束。她非常清楚自己只是日本人的走狗,即便很多人想殺她,她也到不了遺臭萬年的高度,汪兆銘也許會,但她不,她只是茫茫歷史中的螻蟻,在巨變中把一切人性的東西都給了愛情,然後深陷在當中焚燒殆盡。

當光明再度降臨,當被嘈雜聲吵醒,當她在老槐樹下醒來,看見穿著不認識的制服的執法人員和醫護人員把屍體和傷者抬走,她詫異的看向半空中飄渺的魂魄。

汪曼春還認得她,是孤狼。

在一瞬間,汪曼春識別出所在的地方,這裡是明公館,她還沒有來得及發現四周的寥落,已經衝過去查看死亡的人和傷者——她不認識,不是明家人,連明家的親戚都不是。她狐疑地再次看向那個靈魂,她們應該是一樣的東西。孤狼看見她了,陰森森地笑起來,眼睛瞬間變成了紅色,樣子也隨即猙獰起來,俯身朝她衝過了。她還不是很適應這個狀態,躲了幾下便沒了退路。孤狼直勾勾地朝她俯衝過來,惡狠狠地甚至長出了獠牙!她以為自己要再死一次,結果沒有發生,千鈞一髮之際,鐵索束縛住孤狼。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輕鬆地將孤狼牽制住,朝她微微一笑。

“你又是誰?”

“鬼差。”

“你要帶走我們?”

“不,只是她。”

“為什麼?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會輪迴投胎?”

鬼差笑了:“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一般鬼魂看見我要麼是抗拒,要麼就是哀求著我不要帶走他們。不是所有孤魂都會投胎輪迴,而且呆的時間也不一樣。不過,小丫頭,你身上怨氣戾氣都很重,恐怕你非常清楚這是為什麼,但我希望你不要幹蠢事,如果你不想像她一樣的話。被怨氣驅使的殺戮者,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她發現鬼差要走,連忙叫住他:“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和她會在這裡?”

“因為這裡是你們最牽掛的人,在你們最後記憶中會稱之為家的地方。”

“牽掛?”汪曼春譏笑,她們倆都恨不得殺死那家人,牽掛?!

鬼差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笑道:“並不一定是好的那種,不是嗎?小丫頭記住了,別做錯事。噢,對了,有人把一些關於你的東西埋在了這裡,所以你的活動範圍也是這裡。⋯⋯啊,不要露出這樣仇恨的表情,這相當於給了你一個歸宿,雖然不是特別完整或者正式,但顯然比起這樣的遊魂野鬼好太多。好了,我要走了,再見吧小丫頭!”

汪曼春不耐煩的吼了聲:“我二十八歲了!”

“還是小女孩,對我來說。”

聲音飄散在虛空中,那些清理的人在他們短暫的交談中已經完工,院子裡剩下幾個檢查的人。汪曼春此時才發現手裡一直緊緊地攥著什麼東西,兩封信,信封上的字撞擊著她的心,好像它還會跳動一樣。

-曼春吾妻:你一定不願意我這樣稱呼你,我也深知自己不配。我何其卑劣地犧牲你的一切去成全我的家國信仰,然後又無比懦弱地不敢信任你會回頭,不敢將戰友的性命賭在你一念之間。我對他們的一切付出都建立在對你的虧欠和傷害之上,又無恥地奢望既然我今生不虧欠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來生是否就能只與你相守一生?也許你會嗤之以鼻,你深知我是無神論者,事實上我也是。我希望我堅持的是對的,就像你不願相信有輪迴一樣,這樣你可以不必害怕血腥帶來的後果,我亦不願你受苦。但我又非常希望我們能夠擁有來生,讓我有機會彌補今生想為你做而沒有做到的一切,假如你不願意再見我一面,我也想你能有個平安喜樂的一生。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我能承擔所有殺戮的罪責,因為那一切都源自于我,而不是你。我曾經認為你過份偏執、冷血,其實我心裡深知我們本質一樣,只是我選擇了大部分人認為正確的理由,而你當時沒有選擇的餘地。最後,請原諒我再次自私地將你我相關的一切埋在這棵樹下、在明家,你大概又要罵我懦弱自私,我確實是,但,安息,吾愛。

這是第一封,汪曼春至今記得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難以置信地想把信撕碎,當時的滿腔怒火在明樓重新可以看見她的第一瞬間,被他的笑容點燃。她直接撈起明安蓋在他膝蓋上的毯子,狂亂地甩在他身上,紅著眼睛瞪著,咒罵著!

“你別叫我的名字!你和明台朝我心臟開槍!讓明誠炸了麵粉廠!然後你竟然在信上說我是你的妻子?!⋯⋯你簡直自私!懦夫!還自大!獨裁!!!⋯⋯你還笑?!你還笑!”

毯子瘋狂地砸在他身上,對於垂垂老矣的他而言,已經很難招架,但他依然笑著,眼淚不停地奪眶而出。直到汪曼春稍微解氣,被他的反應嚇得愣住,拿著毯子杵在他身邊,含淚瞪著他。

他依舊沒法觸碰到她,碰到她手的時候只有輕微的、如羽毛般的觸感,他握不住任何東西。

“你能看到信。”他說。

汪曼春聲音緩和了許多,但語氣依舊不好:“難道不是給我看的嗎,我看見上面是我的名字。”

她故意抓錯重點,從明樓的表情看,他顯然知道,衰老沒有讓他對她內心的掌控能力衰退哪怕一點點。於是她仗著站立的優勢微微抬高下巴,端出蔑視的樣子,心裡又咒罵了一聲。

“不,當然是給你的。”明樓比從前更有耐心,反正她至死沒有見過他慌亂的樣子,“我只是能夠看見你、知道你讀了信,很高興;但我對你的傷害⋯⋯那讓我很愧疚;我很想可以能親口向你道歉,可是真的看見你的時候我又覺得說什麼都無法挽回,這讓我感到很無力和難受;你在這裡待了那麼久,這也讓我⋯⋯很心疼。”

汪曼春緊繃的臉色也鬆動了不少,皺起眉心盯著他:“很難相信,你知道嗎?你內心同時充滿這麼多的感情,但你臉上透露的很少。我想如果不是現在所有的危險已經過去,你一定可以做一臉平靜。我沒辦法看透你,從來都是這樣,因為你從來都不願意告訴我這麼多。”

“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明樓艱難地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我那時沒辦法對任何人坦承。”

“包括明鏡?”

“包括大姐。”

汪曼春盯著他,想在他的表情中找到心裡疑問的答案,但她歷時多年沒有任何進步,她還是看不透這個人。她不想這麼快就告訴明樓這封信確實救了她,她在看到這封信的盛怒遠超過他殺死自己的怨念,加上明家已經人去樓空,她沒有謀害的對象,這讓她可以一直安靜地待在這個地方。

“是因為愧疚嗎?”她問,“寫這封信,是因為心裡內疚?不是因為別的,是嗎?我並不是你認為值得冒險一次的人。”

明樓坦承地看向她:“愧疚是從第一次分開就沒有停止過,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從來不變,雖然無法做到將你擺在我家人之前。”

“現在沒有價值了,你倒是不願意再騙我了。”

“真相往往都是痛苦的。”

“但它永遠比謊言和虛假容易面對。”汪曼春道,“你們冒險救明台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被發現嗎?”

明樓目光忽然閃爍了下,汪曼春知道他聰明,只要遞給他一根線頭,他就可以牽出整個故事真相。他的手在抖,顯然已經清楚了她想說的。

“你知道?”

汪曼春聳聳肩:“不難發現,明鏡讓你救明台的舉動讓我想起她要你放棄我的時候,應該情緒比那時更激烈,你當初放棄了我,卻不惜反駁她也不救明台,這就很矛盾。要麼你不愛我,當初只是順坡下驢,要麼就是你本來就要救明台。我那時當然不會相信你不愛我,所以只要查到明台的行刑執行人是明誠,我就能接近真相。”

“你沒有拆穿⋯⋯”

“我沒有證據,”汪曼春看著明樓痛苦閉上的雙眼,嘆氣說,“或者我只是不願意相信你不愛我,所以才想確認你會救明台。”以至於我都忘了,你完全可以不愛我,同時冒險救明台。”

“曼春⋯⋯”

“⋯⋯而事實就是這樣。”

“我不是⋯⋯”

“現在,”汪曼春不想他說抱歉之類的話,濃重地疲憊感再度襲來,“你去睡覺,立刻。我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我累了。”

她消失在書房裡,外面的鞭炮聲漸漸稀少,她在閣樓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許久才聽見書房有動靜,輪椅滾過地板的聲音,以及明樓關閉房門的聲音。

 

 

 

五. 家园

明公馆很久没有发生古怪的事情了,春天如期而至,早春和煦的阳光伴随清晨的鸟叫声逐渐明亮,明楼待在书房的时间更多了。事实上,他更多的时候渐渐难以辨认明诚、明安,对他们说的话也要花上很多的心力去理解。他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责中,明诚一直觉得当初明楼不是朝汪曼春开枪,而是朝他自己也开了枪。这是作为亲人的感受,当然与汪曼春的完全相反。当明安指出明楼给他看的素描时,明诚心底就无限沉痛。时隔快将近五十年了,明楼记忆中的汪曼春连细节都没有错漏。

明楼的脾气变得古怪,陷入战争回忆中的时间越来越多,这使得他十分暴躁不安。有时又会以为自己仍在被关押的时期,喊冤、怒骂,或者在低语着汪曼春的名字。明诚不知道,这是无法打破的纽带,汪曼春会出现在明楼面前,也只有明楼一人能看到她。

他在意识不清时也无法停止忏悔,医生说这是折磨他最深的噩梦。从去法国那天开始,在汪曼春死后成型,然后被压抑在内心深处,当一切归于平静后爆发,如同猛兽在撕咬,头痛欲裂,接着是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紧攥,几乎要窒息。

疼痛折磨过后的明楼会慢慢恢复清醒,他从没有示弱,每次看向汪曼春惊愕的脸,都从容地扬起尽可能的笑意,往往此时,汪曼春就忍不住泪如雨下。这让明楼十分头痛,他明明是想宽慰她来着。汪曼春断定明楼的病痛有一半是动荡时期造成的,她于是更加愤懑。

“值得吗?!你为他们牺牲那么多,最后呢?!得到什么?!这些自私无耻的小人,是这样回报你的?!!”

明楼伸手去触碰汪曼春的脸,他会在感觉到轻微的羽毛扫过的触感时停下,又意识到她在自己面前的影像日渐清晰:“自私无耻的小人不是我牺牲救的那些人,我是为了像明安那样的孩子、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那些小人只是沾了你们的光。”

汪曼春眨眨眼睛,这可差这辈分呢。

“小的一辈只有明安了,如果能有个小姑娘,一定能有几分像你小的时候。”

“你们家的孩子跟我没关系,怎么可能像我!……我没有原谅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明楼微微勾起食指,去刮了刮她笔挺的鼻梁,轻轻笑道:“人死后,会变成年轻时候的样子?还是停留在死亡时候的样子?”

汪曼春瞪了他一眼:“你希望停留的样子。”

“还好,不然我这副鬼模样真不愿意再见你了。”

“胡说八道,阿诚拿药过来了……”

“你知道的吧?”明楼看着汪曼春,“能再次看见你,是因为我即将也会来到你的世界。”

“……嗯。”

“多久?”

“从见到的第一天算起,四十九天。”

“快了。”

“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汪曼春无辜地看着明楼:“没有了。”

明楼安静地看着她:“你和我一样,都是执念很深的人,为什么不带走我呢?你知道我从回来那一刻就盼望着。真的只是因为活着更难过?”

“没有。”

“我猜对了,是吗?”

“没有!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你猜到明台没死,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是吗?”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恨你骗我,我那时就是想明镜死!她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明楼这次没有打断她咒骂明镜,只是痛苦地看着她:“我没有回上海之前你要杀大姐,机会多的是,你不是想杀大姐,你是想逼明台出现……”

“我没有……”

“为什么?”

明楼目光里的痛苦和崩溃告诉汪曼春,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没有,明楼,别太自大了……我没有……”

“你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走?杀了我也可以,为什么选择的是自己?”

“明楼,别想了,都过去了!”她趴在他床边,眼里全是悲伤,“……真相不重要!”

“重要!即使它是痛苦的,我要知道原因。”

“就算我不选自己去死,难道你会放过我吗?!还是怜悯?还是同情?!”汪曼春崩溃地哭出来,“难道你又发扬你伟大的慈悲,跟明镜说,看呀,这个可怜的女人快死了,我们就让她再多活几天吧?是吗!”

就算已经猜到,当汪曼春几乎等于承认了他的猜测时,他整个人被震惊得僵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日本人?不,他们需要你顶罪。军统?我们的人?”

汪曼春一直摇头,泣不成声。明楼瞬间脸色煞白,瞪圆了眼睛:“是我……”

“不是的!”汪曼春急得眼泪涟涟,她紧紧地握住明楼冰凉的手,哪怕她知道他得到的触感很弱,“不是的,明楼!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的病早就恶化了,那时医生说我的心脏已经很脆弱,本来就不剩几天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的怨气没有我表现得那么严重,你都猜到了不是吗?!不要再去自责了,我本来就没几天好活的!想想明安,想想明诚!明安已经成年了,你不想看他成家吗?你不是想看看明家将来儿孙辈有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儿吗?”

明楼的身子猛地往前倾,浅色的被单上瞬间一片猩红。刚打开门的明诚一步冲到明楼床前,回头喊明安打电话,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距离明楼可以看见她,已经过去四十四天了。

 

初春的雨天总是冰冷刺骨,即便是不明真相的明诚和明安也有了预感,明诚一直守在明楼屋里,明安则下课第一时间回到家中,甚至有一天带回来一位女孩,说是到家里借书,然而屋里三位长辈显然都知道真相,只看着他们笑而不语。

入夜,安静得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明诚已经熬不住在房间的软榻睡去。汪曼春坐在明楼床头边上,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牵着手了,他们心里都知道,时间快要到了。

“我没想到,还能拥有这样一天。”

“我也没想到,你大姐知道了估计都要气疯了。”

他不反对,绝对会的,但他不在乎了。

“师哥……”

“嗯?”

“你后悔过吗?”

“当然,我一直很后悔当年没有坚持下去。”

汪曼春知道,他说的是她十六岁的时候。

“你呢?一定很后悔认识我吧?”

“我后悔的是……无论失去了什么,都不该开第一枪。”

“……几点了?”

“凌晨四点多……”

“再等等吧……”明楼低喃,“我想再看一眼日出,就像第一次你带我去看的。”

明楼感觉到靠在他胸前的脑袋点了点,转眼看向窗外,天边泛起透明的蓝色。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明诚在梦中惊醒,他看见明楼在晨光中保持着坐姿,脑袋低垂,似乎依靠着什么,让他红了眼眶。

他没有看见的是,此时窗前并肩站着一对情侣,正是青春年少的模样。

 

明楼走后的第四年,明安大学毕业并比同龄人更早的找到了认定的人生伴侣。他们的女儿呱呱坠地时,国家的经济已经如明楼所愿的平稳发展起来。孩子叫明欣,是明楼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他希望明家的孩子在新的时代中可以欢欣快乐的成长。

明公馆的小阁楼被打扫的干净精致,但不轻易被允许进入。小祠堂还保留着,只是按照明楼的遗言,将他和汪曼春的名字刻在一个牌位上,进了小祠堂。

明诚在摆好牌位时,看了眼旁边明镜的,抿抿嘴,在祭拜顺利结束后恭敬地劝了一句。

“大姐,时过境迁,过去的恩恩怨怨就放下吧。”他拜了拜,转身想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又对着明镜的牌位说,“真要生气就打大哥,别算我头上……也别为难汪小姐了。”

不远处,明楼还是从前的学者模样,牵着汪曼春,这是他们最开心的回忆中的模样,只是汪曼春把头发挽起,有了成熟的韵味。

“嘿,臭小子!”

 

“爸爸!”小明欣有天问道,“我听见晚上的阁楼有声音,像是在跳舞!”

明安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因为阁楼里住着我们明家的守护灵。”

坐在一旁的明楼和汪曼春相视一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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